三生有幸

*其实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相爱的理由，也许是我的心天生就缺一小块，就差把你嵌进去，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苏眉（粤语）=soulmate

*just一个平淡故事

*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手习惯性地一挥搭在旁边，落空了。

他的心咯噔一下，眼睛紧闭一下慢慢睁开来习惯光亮，拢起手臂就抱着旁边的枕头被子脸埋了进去，清淡又熟悉的柑橘香味，通常那个人洗完澡头发湿嗒嗒的时候这种味道最浓郁，所以他喜欢抱他，感觉就像把海洋和艳阳抱在怀里，在无限的惬意中缱绻。

而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也不叫他一声，连影儿都见不着，就这样闷出了小脾气。

于是一边起身一边伸着懒腰拖着有点哑的声音朝半空喊：“段宜恩！”

半晌也听不到回答的王嘉尔果断放弃了，他猜他应该出门了，大周末的也不用上班，不知道干什么去。

而当王嘉尔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出了房门看见楼下厨房里，段宜恩正穿着他最爱的白衬衫，袖子挽到了小臂上，背影干净利落却让王嘉尔觉得性感得要命。

他走到他身后闻见了淡淡的米香，知道段宜恩在煮粥。王嘉尔仰着头把脑袋搁在段宜恩肩膀上，下巴暗戳戳地使力往下压。

段宜恩知道他一大早又在闹小情绪，浅笑着回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柔声问，“怎么了？”

王嘉尔鼓起腮子嘟囔，“早上梦见你不要我了，醒来真发现人不见了，把我吓着了，你得赔。”

他和段宜恩在一起这么久，刻在骨子里连灵魂都得捆绑在一起的关系，任谁少了对方在身边简直要比恶梦更让人难寐，心比挨刀子割还难受。

可段宜恩漫不经心地哄他，“嗯，得赔，不要你可不行，可要你你就又哭，我好难办啊。”

把话听进去的王嘉尔思索了一会儿，脸瞬间就热了，掐了一把段宜恩的腰，嗔骂一句，“流氓。”

小米粥盛好满满两碗放在桌上，在瓷白的碗上冒着热气，腾升到王嘉尔心里觉得暖。他不怎么矫情，可他就觉得段宜恩像粥一样温柔，淡淡的，温温糯糯，含在嘴里却是绵软的甜，丝丝入扣。多少山珍野味的好都不及眼前的粥，平淡又令人安心。

段宜恩坐在王嘉尔身边，手放在他腹上，轻轻摸两下像抚着晒肚皮的猫，“胃还疼吗？”

王嘉尔摇摇头，喜滋滋地晃腿捧着碗喝暖胃的粥，一口气喝完还钻出小粉舌舔舔嘴唇，不知足，“还添一碗。”

段宜恩看他卖乖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又心软投降了，伸出手刮了一下他挺翘的鼻尖。

“再有下次就不伺候你。”

 

*

昨晚王嘉尔进了家门就庆幸还好段宜恩比他回家晚，这么想着的王嘉尔多半是做亏心事了。

年轻的时候仗着身体本事，熬夜熬得日夜颠倒，小伙子气盛，爱喝酒惨着好几种往下倒。结果在王嘉尔22岁生日那会儿，玩脱了，吐酒吐得进急诊躺医院躺一晚上。

段宜恩生气的时候是极其不爱讲话的，那天王嘉尔在病床上迷迷糊糊醒来就瞧见他的帅气男友抱着胳膊坐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他，眉头皱着，薄唇也抿得紧紧的。

王嘉尔心虚地伸出没打点滴的手扯段宜恩衣服，“你快别气了，你看你眼瞪得快赶上我大姑家门上贴的门神了，凶巴巴的就不帅啦，长得不帅我可不要…”

段宜恩看他一醒来就油嘴滑舌地逗他就知他没那么难受了，表情柔和了一些，可还是冷着脸，“闭嘴。”

小病号乖乖合上嘴。

吊着点滴的手伸在外面挺久了，僵着发凉，段宜恩手心向上垫在他手下面，手心的温度差让王嘉尔五指都舒展着暖意，段宜恩摸摸他额头，手覆在他上面的时候，王嘉尔大眼睛汪汪地盯着他看。

确认没发烧，段宜恩才惜字如金地张嘴，“睡觉。”

一句话就知道段宜恩消了些气了，王嘉尔直起身子抓住段宜恩想抽回的手。

“段宜恩，我错啦，下次不会了。”

“嗯。”

王嘉尔见他还憋着，内心叹了口气，连同扎着针的手也抬起来。

“抱抱我。”

这会儿段宜恩才垂下身子，凑过去搂着王嘉尔，把暖意抱在怀里，脑袋枕在王嘉尔肩上呼出一口热气。

“心疼死我了。”

从此之后段宜恩对在王嘉尔身上出现的细枝末节的异常变化的敏锐程度简直堪比FBI。

所以昨晚王嘉尔一进家门就开始拉响警报，因为他同学聚会上又喝酒了，喝得不多，可能吃了些生冷的东西，胃好像有些受不了。见段宜恩还没回，赶紧灌了杯热水，给自己揉肚子，“乖乖，快别疼了，不然待会儿被发现遭罪的是我。”

再然后段宜恩回来就看见王嘉尔曲着腿抱着枕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挑眉问，“怎么，今晚想自己睡沙发啊？”

王嘉尔一抬眼看段宜恩就心慌紧张，一紧张刚被堪堪压下去的胃疼又猛蹿上来，害他痛苦地扯了下嘴角，又立马在他面前压下去，随便扯了个借口，“刚电视上养生节目教如何睡觉防止落枕，我学习学习。”

段宜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回房间换衣服去，王嘉尔刚松了劲，段宜恩出来的时候就把药和热水递到面前，“吃药。”

王嘉尔立马蔫了，乖乖把药咽下去，“我以为捂多一会儿就好的…”

“在我面前硬撑有什么好？疼得都想抽气了还憋着。”

所以当晚王嘉尔理所应当地缩在段宜恩怀里，抓着他放在肚子上揉，想起上次他感冒的时候，就一点小咳嗽也没瞒过段宜恩这事，他说，“我俩睡觉的时候，呼吸频率都是一致的，你多喘一口气我都知道你怎么回事。”

或许人的心思就这样，一半自怜自爱，一半跑到别人身上，想爱的时候都管不住自己的心，就像小芽儿迫不及待破土追逐阳光，棕熊捕鱼逆流而上。他们俩自遇上了之后就逐渐深信不疑，他的人生里必须有我，且相伴朝夕，且灵魂交契。

所以不知不觉，他们这谁也离不开谁的羁绊，已经十七年了。

 

*

要说段宜恩和王嘉尔相配吗？王嘉尔第一个出来说，按他俩的个性，八竿子打不着都搭不到一条线去。

但偏偏他们就像一座山的南北面，王嘉尔是向阳坡，汲取光和热，段宜恩贴紧他，汲取他过盛的养分。

最初他们就是在一个大院里长大的，王嘉尔爱动又闹腾，一次不小心没找好方向扔了颗石子出去刚好砸了段宜恩家的窗户，那时段宜恩就坐在那玻璃窗附近玩，直接就被吓哭了，哇的一身洪亮直接把王嘉尔给吓怂了。

后来当然是大人出面把事情解决了，王嘉尔被他妈提溜着上段宜恩家赔礼道歉，他也终于看到了那个被他吓哭的小孩，躲在大人身后，探出脑袋，小小的脸上五官精巧，除了抬头小声地叫了句阿姨好，看着王嘉尔就抿嘴不说话。

王嘉尔落落大方的，从身后拿出一盒他屯了好久都不舍得吃的巧克力递到段宜恩跟前。

“对不起啦小哭包，那你以后能不能跟我一起玩？”

段宜恩从来就不缺玩具，堆起满满的一房间，家里没人照看他的时候，就自己静静地拼积木，拼好了又会毫不留恋地推倒，不喜也不恼，因为大人跟他说，自己一个人乖乖的，什么都会有。

可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玩伴之后，还是咋咋呼呼的那种，会要求跟他比赛谁拼积木拼得快，会把模型拼好之后跟他炫耀还要他夸，段宜恩就知觉自己向来平静的人生被打破，变得吵闹起来。

但他不讨厌，因为那个眼睛大大的男孩子，坐在阳光里又建造了一座新的城堡，把段宜恩递给他的玩具小兵摆在自己面前，“段宜恩，你脾气真好，我喜欢跟你玩儿。”

那时段宜恩就明白，再多的玩具都是毫无生机的任人摆布，他想要的是陪伴的温度和对自己的关注，而这些从七岁开始，王嘉尔带着活泼无畏耀武扬威地走近他，拉着他的手跑遍大大小小的公园，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还笑嘻嘻的。

小孩稚嫩的声音在空气里荡漾。

“你以后也会一直陪我追风筝吗？”

“会。”

 

*

真正摘掉朋友这一标签是在高中的时候。

学校文艺汇演的时候，段宜恩去演《灰姑娘》舞台剧的王子，当天刚好篮球队外出比赛，作为篮球队一员的王嘉尔痛心疾首，“全世界最帅的王子就在我身边我居然没办法看，太糟心了。”

段宜恩笑弯了眼角揉了揉他脑袋，“比赛加油，我等你。”

那天整场文艺汇演结束之后，台上和台下的人都散了场，营造童话的布景七零八落地堆在一边，段宜恩还是穿着他的王子套装坐在舞台边。

舞台是露天的，向前直直一百米就是校门口，所以段宜恩要在那等，等王嘉尔回来。

日暮倾泻下来，白色的衣料映着暖光，远处光和夜的交界被人踏足，段宜恩看见一个青春又明朗的少年迎着夕阳而来，宛如千树花开，黄昏的最后一道光好像随着他走，一步一步指引他到他面前，在已经落幕的舞台剧后打下唯一的聚光灯，聚焦真正的主角。

他每向他走一步，段宜恩就想起一个场景，从过去穿梭到现在。

在他靠在路灯柱上惺忪眼睛啃着面包喝牛奶等自己出门上学的时候。

在他第一次赢了篮球比赛冲到观众席紧紧抱住自己在耳边高兴地大喊大叫的时候。

在他因为自己记错了日期而错过了一次和他的旅游被他生气大骂大骗子的时候。

在他经历亲人离世默默躲在房间里抑郁最后却忍不住打电话给自己终于放开哭出声的时候。

在他每一次喊段宜恩的时候。

自然而然的岁月无欺，他把他的喜怒哀乐都看在眼里放进心里，连同自己的喜怒哀乐也长在他身上，就如现在他看王嘉尔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心就想一点点地攀在最高的悬崖边，去摘离他最近的，最亮的一颗星。

“还是赶不上来看，舞台剧已经结束了。”

只要一伸手就能摘到了，段宜恩在王嘉尔面前摊开手掌。

“午夜的钟还没敲响，我的灰姑娘才刚到。”

王嘉尔也笑，金灿灿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迎着光的面容无比好看。

“你的灰姑娘没有水晶鞋，只穿球鞋。”

他握住他伸出来的手，让他顺力从舞台边上跳下来，段宜恩身轻，跳下来的时候搂住了王嘉尔的脖子，忍不住往他脸上亲了一口。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那太巧了，我们的意见一致。”

水到渠成的默契也一致，碧海接蓝天，新枝连桃花，他紧连着他。

其实哪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相爱的理由，也许是我的心天生就缺一小块，就差把你嵌进去，我这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

通常有朋友问他们俩是不是好上了的时候，段宜恩都会把这个问题交给王嘉尔回答。

与看上去的有点不同，段宜恩虽然安静但是内心洒脱，恨不得将他和王嘉尔的关系开诚公布宣示主权，王嘉尔虽是大大咧咧的，其实小心思谨慎的很，怕世俗眼光伤害到段宜恩。

段宜恩真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想的，他和王嘉尔的关系十七年来由浅入深，个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两个当事人知道，是爱人又是亲人，密不可分，不足为外人道。

不是没吵过架，俩人都有一共同点，性子倔，一个隐忍地倔，一个明目张胆地倔。一场架吵起来，超不过三句，王嘉尔吼段宜恩，段宜恩摆明观点两句完毕就闭着嘴不说话，吵架没了一来一回就相互置气，谁也没让谁。

段宜恩心里烦，闷着脑袋把自己关在房间。王嘉尔就坐在客厅愁眉苦脸。

在双方静默后的半个小时候，其实心里都冷静下来了，权衡一下还是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可是在这种情况下，谁也不能主动让出一条退路。

过会儿段宜恩洗完澡出来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发现王嘉尔不见了，心里一慌，想打电话给王嘉尔，拿起手机就收到王嘉尔十五分钟发来的信息。

“对不起，我冷静一下。”

段宜恩什么倔强性子都一下崩塌了，心里就开始悔，懊恼地抓了两把头发就急急忙忙地冲出家门。

没跑出门口几步就刹住了，他看见王嘉尔垮着肩膀靠在电梯口，一脸倦容。段宜恩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抱紧他，胸腔还受了惊地起伏着，王嘉尔也把手揽在他腰上。

“我真的要被你吓死了。”

声音里似乎染上了点哭腔，王嘉尔心软得不行，抚着段宜恩的背，“如果你出来找我了我怕你找不着我担心，如果你真生气了晾着我不管了，那我明天才回家道个歉，我说错话了。”

各执一端都敌不过彼此是对方的软肋，最终内心交战的高墙一击便碎。

 

 

*

在一起生活那么久了，彼此知根知底，也就少了些热恋期情侣的腻腻歪歪，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只有在短暂的分别时才牵扯出丝丝密密的想念。

段宜恩出差的时候，无名指上的戒指就分外有存在感。每过一会儿王嘉尔就会下意识地转自己的戒指，这说明这时他满脑子都是段宜恩。

因为手上的这枚戒指就是某次段宜恩出差回来给王嘉尔的惊喜。

段宜恩还骗他了，出差回来一起到餐厅吃饭，刚坐下来不久，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突然说要回公司一趟处理急事。王嘉尔隔了两个星期没跟段宜恩谈情说爱听到段宜恩说要走，心里还是有点难过的。本来打算一个人吃烛光晚餐，心里的酸劲儿还没下去，眼睛就被捂住了。

有人在他耳边用低沉好听的声音在念。

“其实我是急着给你准备惊喜去了。”

再然后段宜恩放开手，将一枚精致的钻戒套进了王嘉尔的无名指上。

王嘉尔立马眼眶就红了，咬着嘴唇骂了一句，“段宜恩你坏蛋。”

段宜恩用戴着同款戒指的手与王嘉尔的手十指相扣住，指间热度和戒指稍凉的温度都感觉清晰。

“嗯，我是坏蛋，你是宝贝。”

“我一辈子的宝贝。”

在成为亲密爱侣之前成为灵魂伴侣何其幸运，人群中只有你了解我心意，任如注的喜爱细水长流，任相守延续到下一个春秋。

刻在心上的，是苏眉，是宝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