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范宜】Strawberries & Cigarettes

*别人羡慕他活得漂亮,他却爱上他的孤芳自赏
*众生皆苦,唯有你是草莓味的

*
十几岁的孩子,聚起扎在几栋被高墙围住的建筑里,表意上要对学校的规章制度言听计从,老师亦高呼人人平等,可带着执拗叛逆的青少年自尊作祟,在一群孩子里最容易把人逐事逐波分成个三六九等。

最能体现这种潜意识的等级划分便是在学校一楼最为显眼的大宣传栏。清清明明的大字报一字排开。年级前三名的名字比后七名的名字放大了一号,粉底黑字甚是觉得值得庆贺。可与排名表对齐的隔壁一板却贴着两张白纸黑字的通报批评,两张纸上同一个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全校人对上面一如既往是林在范的名字已经见怪不怪了。而顶着名号的本人再一次踩着上课铃声走在学校一楼大堂的时候,蓦地在大宣传栏面前停住。

年级前十的大字报已经被揭了下来了,换上了新一届学生会干部人员名单,端端正正的特写正照呈在名字上方更加有辨识度。在一派清正学风的宣传中,林在范那两张纸依旧冥顽不灵地附在上面,这样一对比可真够刺眼的。

可更刺眼的是这次与林在范名字平齐的另一人的名字正是能被加大号放大的年级前三名字最顶端的那个。起初林在范经过的时候看到,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的名字。

“段宜恩”这三印刷字之上是本人的正面照。是一个腼腆着笑意的少年,眼睛不知是不是闪光灯的缘故,瞳仁里有着漂亮的烁点。眼角微垂,笑得自然又柔和。纯粹得像个乖小孩那样。

林在范突然有个想法,学生会会长旁边非得挨着他这个不良学生示众,心里不知道会不会膈应。

又留意到段宜恩名字有一句“我的宣言”:我希望你快乐。

林在范笑了。

他可长得真好看。

他可活得真天真。

*
夏天的蝉鸣在操场边几棵大榕树之间此起彼伏。放学后暂且能逃脱牢笼的时间,男孩子们乐于揣着个球满地跑。而林在范更乐于坐在教室窗台俯瞰来去背着书包的乌泱一片头顶,嬉笑打骂声升到耳边。

他两指夹着烟稍离嘴边,吐出一口烟圈,靡靡漫漫地飘散,不着痕迹。

真幼稚。

像那些在操场上奔跑的傻子一样,永远追逐,永远得不到。在群体里自以为活得自在,实质只能围着别人转,用自身博得他人喜爱,在成为笑料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可有可无。

这也许是林在范讨厌集体活动的原因之一,金字塔垒造的隐形等级随处可见,说着是朋友的话却能因为身份,背景,性格各种原因不得不作缚于他人身上。倒不如从塔里逃脱,独立站在自身食物链顶端。

无人来扰的感觉真好。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教室的门突然被咔哒一下打开,林在范是惊讶的。因为这教室由于位置偏僻一直被闲置。他为了不让教导处的老头再抓他抽烟又絮絮叨叨念他一顿,终于好不容易找到个好地方猫着抽一下午的烟。

此刻瞬间有一种深山老窝被端了的感觉。

林在范吊起眼睛紧盯着要推开门的人。脸还没能见着,闷闷的咳嗽声从开了的门缝里传出来。

“咳…这教室怎么回事…”

把门完全推开和林在范对上眼神的时候,让段宜恩愣住了。许是下意识地惊到倒吸了一口气,烟草味猛地冲进鼻腔,让段宜恩立马捂着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

林在范皱紧了眉跳下窗台,这小会长可真娇气,更靠近看又觉得小会长可太瘦了,感觉大风一刮就能倒的那种。白皙的颈侧显得皮肤很薄,纤细的血管依稀可见。因为咳嗽从脸颊到脖子渐渐红开一片。

估计咳得挺难受的,林在范落下手轻轻拍着段宜恩的后背。顺手从书包里抽出水杯递给他。

段宜恩低着头连忙捧过杯子往下灌,凉凉的口感浸润喉咙,让他一下子舒服多了,蹲在地上抬起眼望林在范,“这是什么?”

那一下亮起来了的眼神让林在范心里一恍。明明前几秒咳得眼角都溢出泪地红了。此时却能一下子轻快起来,明晃晃地把好奇盛在眼里。

“是薄荷茶。”林在范往后退两步看见刚被他扔在地上的烟头还带着零星火点,脚尖一指将它碾灭在地上。

段宜恩看到他的动作,后知后觉了然罪魁祸首就在眼前,立马正色起来,“学校里面不能抽烟。”

林在范不以为意,双手撑在桌面轻松抬起身子坐在桌子上,“所以呢?别人都不知道,学生会会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抽烟?”

被问及的人对于被立马认出来的事实感到有些惊讶,有点生怯地打量了一下林在范,在被不良学生盯上的怀疑中徘徊了一会儿,抽回神来用手指叩了叩课桌。

“这间教室,本来是我明天预约过来开会,今天过来整理一下的,我也没想到你在这,你要是不方便我就换个地方。”

林在范没想到印象中理应高高在上的学生会长居然如此容易做出让步,不知是不是自己看起来太痞气把人唬住了,他落地拍了拍裤子往外走,“怕什么,让给你就是了。”

在快要跟段宜恩擦肩而过的时候,林在范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住,顺过去看到的是那人细白的手。段宜恩侧背向他,只能看到习惯性微垂的眼睛,眼睫毛上下扑簌显得小心翼翼。

“林…林在范同学。”

“如果尼古丁能让你快乐的话可以放纵自己,但不要让尼古丁麻痹自己。”

“下次去天台抽吧。”

林在范顿了顿。

段宜恩已经松开手。

“还有,谢谢你的薄荷茶。”

*
林在范对于段宜恩认识自己并说了句自己听不懂的话觉得意外但不觉得讨厌。

仅此而已。

毕竟他不爱与人打交道,段宜恩那种属于误打误撞,也许也不值得放在心上。

那如果连撞两次,这事就不好解释了。

今天天气尤为闷热,林在范连去抽烟的兴致都没有了。戴着耳机插着兜在校道上走,水泥路面腾起的热气似乎要烫了皮肤。

百无聊赖地踩着自己的影子在走的时候,背后突然被尖锐的东西顶了一下,下意识反应转身用手臂抵住,后面立马传来惊呼声。

在手上两个大纸箱随着后方的惊呼声倒向一边之前,林在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差点就要砸下去了,这俩纸箱可真够重的。

“有没有撞到你?”事实上因为纸箱垒起来太高的缘故,林在范没看到捧着纸箱的人的样子。

一张汗津津的脸从纸箱后面探出来,还咧起嘴笑着说了句没关系,看清林在范样子的时候又定住表情。

“真巧。”林在范象征性地勾勾嘴角。

段宜恩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走,被林在范按住了箱子走不动。

因为林在范看到段宜恩白嫩的手臂内侧被勒出了一道一道红痕,有一两处甚至破了皮。很明显是搬这两箱东西弄的,这一路走过来也不知道多吃力,几分钟的路程段宜恩的白衬衫都快要湿透了。

“为什么要一个人搬?”

问着的时候林在范已经搬过来上面的纸箱抱在自己手里,转过来和段宜恩并肩走着。

段宜恩低声地说了句谢谢,汗水快要滑落到眼睛里连忙低头去蹭衣袖,“本来今天就要搬物资的,但是要帮忙的人突然被通知说要参加比赛和活动,来不及过来搬了。还有半个小时活动室就要关门,想着这样有效率一点。”

“真傻。”

林在范就回了这么一句。

段宜恩被噎住了气,一路上跟林在范也没说话。

活动室好像很久没开过的样子,里面的杂物堆成了小山。段宜恩找了个比较空的位置放下箱子,林在范也跟着放过去。

方才没能留意到,在活动室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当他凑近段宜恩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一股香味。很淡,却很甜,像是果香味,又自动划分为草莓那一类糖度高的水果。香气飘过去之后就了无踪迹了,下一秒就只能靠着记忆回味。

于是林在范看段宜恩流着汗的样子活像被洗干净放在白盘子上的新鲜草莓。

“辛苦了。”段宜恩又抹了把汗,抬起来的手上面已经红痕斑驳,有些触目惊心。

林在范心里突然抽了下,抿着嘴拧紧眉盯着段宜恩的手。段宜恩有所察觉,拍了拍他肩膀。

“没事,我皮肤比较敏感而已,过一会儿就会散的。”

林在范第一次有像段宜恩这种白嫩又好看的人就应该像小少爷那样养尊处优的想法,又想不通他这种不自量力是为了什么,学生会会长还兼顾打杂,他这种无名小混混都没混得这么烂。

“天气热,我请你吃雪糕吧。”段宜恩笑着扯开了话题。

“不了,要教导处那老头看见我跟学生会会长混一起又要拉我去谈话了。”

“可你…”

林在范早就摆了摆手背对着他,“别勉强自己。”

反正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
林在范觉得自己一向活得坦荡,没偷没抢没惹麻烦,就只是不爱被东西约束,想干什么都随心而动。缺课逃课的记录一大堆,连带着在学校里抽烟记的过,足够让他学生档案上面的品行画个负分了。

可林在范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对。

下午的数学课让他昏昏欲睡,从座位腾地站起来往外走。班里小小地骚动了一下,老师摇了摇头并没有阻止他。

夏天恰逢雨季,雨点哗啦啦地砸在屋棚上,不是什么令人心情愉悦的声音。林在范想起段宜恩跟自己说过去天台抽烟的话,怎么起了瘾的时候却天时不利。

熟悉地上了几个楼层拐过楼道又去到那间教室。依旧空无一人,里面显然已经整理干净了。想象了一下小会长在这里板着脸给其他人开会,林在范笑了出声自己都没察觉。

尽管雨声清脆也没掩盖住门外有人走近的声音。自从上回段宜恩闯进来之后,林在范这次已经警惕地把门反锁了。

“怎么锁门了?”外面传来声音。

“段宜恩不是说放学在这里开会吗?”另一个人的声音穿插进来。

“谁知道他啊?”

“不会是知道了然后想报复我们吧?”

“你看他老是笑得傻傻的像这么聪明的人吗?”

“也是,他也太好骗了吧,上次骗他去搬东西真的去了哎哈哈哈哈光想想要进那个活动室闻那些霉味我就想作呕。”

“指使个学生会长看把你得意的…”

“段宜恩算什么啊,要不是关系户把他拉上来的,谁想承认他做会长,能够爬上来的人多的是呢…”

那吱吱喳喳的嘲讽声刺了林在范的耳朵,他一下把门甩开,下一秒就扑到还靠在门边嗤笑的那几个人身上,挥起拳头就往下砸。

对方有三个男生,见林在范对同伴动手,大骂了一声扯着林在范的手臂,用拳头捶,用脚踹,林在范也吃了不少痛,就扯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的衣领,“你为什么要骗他?!”

“神经病啊!”

身后比较壮的男生一把架起林在范动手要打,被林在范一个反勾脚踢到重要部位,立马嗷呜一声蜷缩到一边去。

毕竟都是话说得横行动力不怎么样的几个娇生惯养的学生,东倒西歪地靠在墙边的时候,林在范还没下气,刚想起脚,衣角从后方被轻轻扯住。

回过头正是心里为之愤愤不平的人,他又是那样,扯着自己衣角,低着头不说话。

将衣角更攒紧了些,那人吸了一口气想让呼吸平稳一点。

“会被处分的。”

这人又这样!一点底气也没有!林在范气堵。这会儿墙边的男生自知理亏爬起来狠狠剜了林在范几眼,也没管段宜恩,拍拍屁股就走。

窗户纸也终将会有被捅破的一天。

段宜恩这才敢抬起头来,这一抬,让林在范心里生生一颤。再一次看他红了眼圈,泪水被胡乱抹开,鼻子也像是哭红了。

“为什么哭?”

“怕你打不过。”

“你也知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我知道,只有你一个好人。”

林在范知道自己喜恶分明,段宜恩明明是跟自己差距最大的人,品学兼优又有地位。又是自己最不喜欢的那一种人,永远围着别人转,永远在宽容善良,像个老好人一样。

唯有一点。

“所以我不快乐。”

两条岔开很远的直线在很远的尽头相交到了一点,一撞就能蹦出火花。

林在范看着段宜恩的眼睛,“是我吗?”

段宜恩点了点头。

林在范扣着段宜恩的下巴吻了下去。




*
段宜恩第一次见到林在范的时候,他没有在抽烟。

那是晚自习结束之后,专用类教室那边的走廊早早地熄灯了,又长又黑的走廊尽头只有一间教室亮着光。段宜恩挑了条不常有人走的小楼梯下楼,偶然看到幽暗中的一抹光第一感觉挺瘆人的。

亮着灯的是音乐室,靠走廊的窗别打开,大概是有人从窗那儿翻进去。

偷偷摸摸还敢开灯!段宜恩猫着腰靠近窗边,才看到里面他伸手可及的桌子上放着书包。应该是被人随意一甩,里面的书和卷子从书包里散落出来,轻易地看到了林在范的名字。

在惊讶之余却看到书包的主人坐在钢琴前背对着他,他的肩膀很宽,发尾干净又利落。随后叮咚琴声就从他指间流泻出来。很轻很柔,慢悠悠地弹出旋律来。

如若有旁人来听一定会为这断断续续的乐章感到着急。可林在范偏不,他从不在乎有没有其他人,他在享受一个手指敲出一个音节的节奏,那是属于他的旋律。

他是别人眼里不学无术的人,逆道而行,奇怪又孤僻。见过他的人说他长得戾气,没见过他的人凭一张嘴就没说过他半点好。

可如段宜恩亲眼所见,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林在范。独有一份清寂,漂亮又孤傲。

令他移不开目光。

他也不知道,别人羡慕他散发光芒,活得漂亮,他却爱上他的孤芳自赏。

之后没有再在音乐室看见林在范。而在那间偏僻的教室与他正面撞见的时候,段宜恩差点忍不住惊喜,却又意外地接受到那人委婉的温柔。

于是他渐渐知道他被群体定义不被接受,而若不是带着既定标签接近他,就会发现他的自我笼罩里有一个小缺口,留待一个能理解他的人,钻进他的心里。

于是他将心给了他,他想让他快乐。

他贪恋他在那间教室残存的烟草味,那是他与愚庸世界的抗衡,那是属于他的不羁。




*
段宜恩的青春叛逆期来得晚却很激烈。

晴日当空,盛夏将逝。上课铃又快要响了,段宜恩却跑上楼梯,一层一层地奔向天台。

敞开门就能看见林在范站在他面前,香烟和打火机都握在手上。

段宜恩笑得露出虎牙,扑到林在范身上,亲昵埋在颈间蹭脖子。

“小会长,你是不是要逃课?”林在范无奈地揉了揉段宜恩的头发。

“我不怕,我先来招惹你的。”

两人坐在一起,手臂相靠,林在范点着了一根烟,轻逸地吸了一口。

手还没能放下,就被身旁的段宜恩抓住,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粉粉的舌头勾了出来卷住了烟嘴啜了一口烟的味道。

没有意料之中的呛鼻,反倒是让浓郁的草莓甜味充斥口腔。差点被甜晕了脑袋。

“草莓烟?”

“嗯。能帮助戒烟。”

“为什么要戒?”

林在范深吸了一口烟,捧着段宜恩的脑袋吻了下去。烟草香味和草莓味在彼此口腔里碾转,野蛮又甜腻。又迷醉得不想分离。

那天他们在天台接了个草莓味的吻。

那天他要抛弃曾让他独自欢愉过的苦涩的尼古丁,抛弃高塔上伫立的自己。

他先看见了他,他却已经溺在了他身上的甜蜜和柔软。

众生皆苦,唯有他是草莓味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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