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

 *

若是十年之前你在林在范和段宜恩面前说他们两个是竹马，他们肯定二话不说上来撕你个片甲不留。

即使那会儿两家人就住在上下层同一个户数，还在上小学的段宜恩和林在范在这栋楼就没认识过什么下楼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原因很简单，林在范上下楼不拿眼睛看人，段宜恩不爱出门。

那天十岁的林在范在阳台摆弄着他爸给他新买的玩具枪，银光闪闪的在手里转着特别酷炫，于是中二之魂突然爆发的林在范一下蹦跶到阳台边，向上举着枪朝外面喊。

“都给我举起手来！不然我开枪了！”

一脸傲慢还没显现出来，许是站在小凳子上探出阳台的劲没拉住，想要往后倒一点保住平衡，又可能是紧张怕掉下去，林在范扣着玩具枪扳手的小手一紧。

啪的一声。

竟然就这么往上开了一枪…

一把钢珠上了膛的玩具枪…

林在范还没来得及感叹自己艺高人胆大，楼上就突然尖叫了一声。

不是吧…这都能打到人？

知道自己好像捅娄子的林在范立马跑出家门想往楼上跑，结果到了楼梯口准备上楼就看见一个男生气冲冲地捂着嘴巴跑下来。

段宜恩一低头撞见林在范还握在手里的玩具枪立马就掌握了情况，林在范被段宜恩抬头对上自己眼睛的眼神吓得一激灵，玩具枪还没来得及藏到身后，你听我解释这几个字还没蹦出口，段宜恩就眼疾手快地夺过玩具枪，二话不说往林在范头上一拍。

“你想搞死我是不是？”

语气低沉得吓人。

那砸下去的力气可是半分没有卸出去直愣愣地砸在林在范头上，林在范还想辩解些什么的时候被这么一击全都烟消云散，那在额角迅速聚拢的痛感让他鼻子泛酸，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于是半哽咽着用没被砸到的半边脑袋快速调出语言系统里礼貌而又不失尴尬的几个字。

“哥…我错了…”

刚说完就像泪腺决堤一样眼泪汩汩地往外冒，林在范低头抹眼泪水儿，还抽着声音嘟囔着我错了我错了…

林在范其实那时候心里想着自己向来在家里都是表面听话暗地里叛逆的娃，现在这么一个意外不但没准把人家门牙给打崩了要赔医药费，而且还要承受父母阔别已久的混合双打，光想想就头皮发麻，更何况现在顺着额头上那痛意，泪流得更凶了。

段宜恩被林在范边哭边道歉这么一出滞住了动作，想是不是一下子把人小孩打疼了，到底是怒气还没消下去，就还是压着声音吼他。

“你别哭了行不行，我没被你一枪崩毁容，就是那钢珠蹭过我嘴唇的力太猛给搞肿了。”

“嗯？？不用赔医药费了？”

“你说什么？”

“没有没有…”

林在范这才止住眼泪挂着泪痕抬头看段宜恩，对方站在上一级的楼梯上比他高了一个头，稍微抬眼就能看到他娇嫩的上唇边角突兀地红肿起一块，还没眨巴着眼睛看有没有流血就被段宜恩一手推开。

“再看我再揍你一顿。”

段宜恩捂着嘴巴就着身高差高高在上地盯着林在范。

“这玩意儿我没收了。”

“容易擦枪走火的东西还敢玩？”

之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楼梯间还回荡着一句。

“小屁孩。”

*

林妈妈推开家门进屋的时候提着好几袋东西却还欢快地哼着小曲儿。

林在范心里把数着刚闯的祸立马捏着声音向林妈妈谄媚。

“妈，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段阿姨和她儿子今晚上要来咱家吃饭”

“段阿姨，谁啊？”

“就我们楼上住的那户人家啊，今天我去买菜的时候刚好没有零钱了，你段阿姨刚好就在旁边就一并帮我付了，跟她聊了一下才发现就住在咱家上面，好像是不久前才搬过来的你说多有缘分，所以今晚我请他们来吃饭做做客。”

“哦对了在范啊，段阿姨她儿子跟你一个小学呢，待会儿好好跟哥哥玩。”

什么情况？？楼上的哥哥？？

就是他两个小时前得罪的主儿一个小时后要来自己家吃饭？？

于是再仔细想想那不服气的后劲就上来了。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都给他道歉了还没收我东西？凭啥我刚刚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待会儿还要跟他愉快玩耍？

我还要不要面子啊？

要摆那多出来的两双筷子的时候，林在范几乎是愤愤地把它们拍在了桌子上。

门铃响起的时候是林在范去开的门，碍于面子他低着头叫了声阿姨好就想往回走。林妈妈这时刚好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喊着哎呀来了呀一边伸出手把林在范捞到自己面前。

“来在范啊，叫宜恩哥哥好。”

“.…宜恩哥好”

“你好。”

林在范抬头望了一眼段宜恩，他也刚好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没什么表情，像根本没聚焦只是客套地投放一个眼神就收回。

“宜恩啊，你的嘴巴怎么了？”

听到林妈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林在范的视线又重新胶着在段宜恩脸上，那两秒慌张的神色估计也能被段宜恩看向自家妈妈的视线扫进去了。

“哦，刚在家不小心摔了一跤，嘴磕到桌角了。”

还有些腼腆地笑着露出了小虎牙。

林在范紧抿着嘴的表情松懈下来。

*

饭桌上俩男孩相对而坐无言以对，倒是两位家长一直兴致勃勃而又顺其自然地商讨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以后我们在范就跟宜恩一起上学吧，两小孩一起的话安全一点。”

“妈，我以前都习惯了一个人…”林在范当然不乐意。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放学老想跑游戏厅玩了？我是拜托宜恩哥好好管着你。”

“.……”

就说吧，儿子在亲妈面前藏不住马脚的。

*

“喂。”

“叫哥。”

“段宜恩。”

“干嘛？”

段宜恩看着电梯里逐渐下降的层数，不耐烦地回头扫了林在范一眼。

林在范往段宜恩怀里塞了一苹果。

“我妈给你吃的。”

其实是林在范不爱吃苹果她妈非给他搞得营养早餐附赠的。

“谢谢。”

电梯降到了一楼叮的一声响起。

电梯门还没打开，段宜恩突然平静地来了一句。

“出了电梯门，我们比赛谁最快跑到学校。”

 ？？？

电梯门开了一大半的时候，没等林在范反应过来，段宜恩就撒腿跑出去了。

喂这是什么操作啊？！

本能的自尊心怂恿，林在范也立马撒腿紧跟其后。

段宜恩和林在范一前一后奔到了学校门口，两个人都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段宜恩….你怕不是傻的吧….”

“你输了。”

“那又怎样？”

初升的太阳刚好探出头来，柔黄的日光照着段宜恩汗津津的小脸，眼底也似烨烨地映着光。

“给你。”

段宜恩从书包侧袋掏出一盒牛奶。

“给我干嘛？”

“小短腿等你长高跑赢我。”

反正段宜恩也不喜欢草莓牛奶。

*

林在范放学之后去参加了年级篮球赛，到了黄昏的时候才听到哨声喊结束。他回更衣室里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小队友们带着欢笑声渐行渐远，只他孑然一身站在篮球场边，余晖将他和篮球架的影子拉得老长。

习惯了的话也无所谓了。

只是他走出校门没几步，书包就被人一下扯住。

“你去干嘛了？”

林在范定住，段宜恩这是，在等他放学？

他以为他会对大人那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不上心的。

“哦…放学去打了篮球赛。”

“输了赢了？”

“赢了。”

“那就好。”

明明从放学之后就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在校园里找他，看见他出来了也没有责怪他什么。是要感到愧疚还是感动？林在范也说不上来。

段宜恩走在了黄昏映射下来的阴影处，林在范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我在五年A班。”

“以后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

于是就这么养成了习惯。

但是不过一年，段宜恩升上了G中学，而林在范还在小学的最后一年徘徊。

因为上学放学的时间差和距离差，林在范又变成了一个人上学。

于是又养成了每天一瓶草莓牛奶的习惯。

一瓶被段宜恩捂在手里每天早上塞进林在范怀里还温存着热度的草莓牛奶。

*

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林在范报的第一志愿栽了，以一个还过得去的成绩被第二志愿的G中学收了去。

因为G中学要求全体住宿，所以林在范也真的快一年没见过段宜恩了。

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报到的时候，林在范在密密麻麻的分班表中寻找自己的名字，脸都快埋进那一张纸A4纸里。走到了最后一张表面前，手指拟在半空里逡巡着，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

“在这呢。”

在“林在范”黑体字下面，他和那人的手指尖轻轻触碰。

林在范回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朝他笑。

“林在范，你长高了。”

他怔怔地看着他。

段宜恩瘦了，变得更加白净又好看。

也没有谁先说明什么，第一天放学铃声响了之后，林在范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准备锁门，眼见一个清瘦的背影伏在走廊的栏杆上，又恰恰能看见他单手撑着的侧脸，眼波平静地凝视着远方的某一处。

“段宜恩。”

林在范不知道自己在喊他之前表情就先鲜明起来。

“走了吗？”

“走吧。”

熟悉而又安心的感觉。

*

G中学是初高中连读制，俩人都升上高中之后，学业开始繁忙起来，每天能见到对方也只能是放学之后在宿舍的统一自习室里自习的时候。

自习室的辅导老师点了三次段宜恩的名字，无人应答。

林在范抬头看几乎满座的自习室，只有他习惯坐的那个位置突兀地空了出来。

“谁是段宜恩的同学？”

“老师我去找他！”

话还没说完，林在范就冲了出去。

教学楼里，操场上，校道上，都没有看见段宜恩。林在范不安的情绪撞击着心跳。

最后是在教学楼后面植物园的小径外，借着一闪一闪不灵光的昏黄立灯，看见了段宜恩坐在了小亭子里面。

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待林在范走近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白衬衫上黑一块灰一块的，还有一些类似脚印的痕迹。

“怎么回事？”

林在范一下抓着他的肩膀。

“啊..疼..”

“谁打的？”

林在范眼底藏着凌厉的光，手从肩膀移到他下巴轻轻抬起来，颧骨位置那一片淤青让段宜恩白皙的脸显得有些病态。只有目光移到他似乎拢着薄雾的眼里，林在范的眉才舒展开来。

“一个混混打的。”

“一个别的班的女生昨天跟我告白，我拒绝了，今天一个混混找来说我抢他女朋友了。”

林在范是真不明白，为什么在说这种这么令人生气的事的时候，他的声音还能够这么温和不带一丝情绪，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怎么样那样，而这只能让林在范替他更加的委屈和窝火。

那人啊，总不会多在乎自己。

拳头是越攒越紧了。

他纤细的手却裹着他拳头。

“林在范，你不可以去打架。”

不知道心里是横冲着什么劲，许是他温热的手掌更沸腾起他胸腔的热度。

“我想保护你。”

段宜恩沉默，松开了手，却倾身向前抱住了他。

“我知道，我们都长大了。”

林在范感觉被揽着肩膀的手在收紧。

“但是你能保护我多久呢？”

尾音连同身子在轻颤着，抽噎的声音闷在林在范怀里。

他哭了。

那一瞬间对他的疼惜多于自己受到的委屈。

林在范了然。

段宜恩已经高三了。

他和他的未来，一片空白。

*

段宜恩考上了A大，而林在范还看齐着高考方向埋头复习备考。

段宜恩说他课不多课余的时间比较充裕，可以让林在范到他家来复习顺便可以辅导一下他。

那天林在范在段宜恩房间的书桌上解着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的几何题，段宜恩在身后的床上看书。但不过一会儿，林在范觉得气氛有点安静得诡异，转头一看段宜恩好像在床上睡着了，还卷着被子连脑袋也埋了进去。

“喂…你这样睡觉很容易窒息的…”

边说边走到他床边想把被子掀起来，手扯开一点被子便碰触到他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林在范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段宜恩你发烧了醒醒。”

林在范弄开被子想把段宜恩扶起来，而段宜恩地眯起了眼感受到眼前与他具有温度差而携带着凉意的物体，为纾解闷气的高烧而整个人挂到了林在范身上。

“喂..你…”

林在范能感受到他整个人都是滚烫的，脑袋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沉重呼吸中的热温气息赤撩撩地拂在林在范颈间，靠着他的身子好像有点难找支撑点，只好将手搭在了林在范腰间。

林在范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热度带着电流一路闪电带火花地从腰间引火到下腹。

方寸之间最容易乱了方寸。

他伸进他衣服里抚摸他光滑的后背，他手掌很凉，引得怀里的人一阵哆嗦扭动着。

热度差让他尤其敏感，可他还是支起了全身的力气想推开他。

“会传染你的…”

不是因为反感之类的理由拒绝他让林在范兴奋。在段宜恩想跟他拉开一些距离的时候，一下扣住他的下巴吻了下去。

嘴唇是他的沸点，燃起了一路花火，也勾引出他拙劣而又留恋的厮磨。

这是林在范的初吻，没有技巧，只能足尽深情地含着他的下唇，微伸出舌头舔过他的上唇，交互着几近相似热度的气息。

段宜恩被动地承受着却没有抗拒。

一个绵长的吻的细嚼慢咽之后，他俯到他耳边。

“段宜恩，我喜欢你。”

怀里的人又似嗯又似哦地发出了一点声音让林在范摸不清头脑。

“段宜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而段宜恩扬起了微红的脸，神情却像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眯着眼。

“等你上了大学再说。”

…老子下半身都快交待了你跟我说这些

没给林在范反应的时间，段宜恩又卷过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地背过身去躺着。

“愣着干嘛？给我买退烧药去。”

*

A大新生报到那天，林在范立在人山人海而又无比广阔的大学校园里可真开了世面，愣愣地循着指示牌才找到了报到点。

意外看到了段宜恩挂着个工作牌跟其他人有说有笑。

说有事忙不能陪自己来报到的那个人原来是忙新生接待工作。

他放下了行李箱叫住了他。

段宜恩身边的学长学姐立马发现了林在范。

“唉宜恩，这是你认识的学弟吗？”

段宜恩笑着点了点头，走上前去，郑重其事地伸出了手。

“以后请多指教。”

“我的竹马。”

-End

 

本来想这个名字就是想写车的，没想到情节写了这么多还中途刹了车，有空补个番外开车，溜了。